第(1/3)页 养父的葬礼在乡下老家举行。 那天的天空惨白,空气中浮着雾一样的雨,冰凉冰凉,濡湿了山里,河岸,一草一木。但仿佛又在一瞬间,所有都凝固,只闻微风拂叶声。 庞大的“奠”字竖在墙上,两台黑色的老式音响摆在家门口,一边一个,被请来办丧事的男人们忙着将花圈从外往里运,养母呆望着暗青色的水泥墙,哭的力气也没有。 当习惯了男人们忙前忙后的声响,她听到另一样声音,突然就有什么人冲进了院子,栽进这里屋——丈夫的灵柩前,一名青年“嗵”地一声跪地,双臂半撑着,前额磕在水泥地上,很闷重一声。悲恸掐着他喉咙,发不出声,整个身体一抖一抖。 妇人从刚才那身高一眼认出这孩子。她上前,稍微跪在人身后边,手放在青年的背上一抬一放。那人缓缓抬身,扭头一把抱住母亲,手臂环得死死的,哽咽促使他短口短口地呼吸。 妇人含着泪点头:“两年了……小哲回来了……小哲回来了……” 他抹掉眼泪,扶母亲起身,母亲说,我嘱咐过跟你电话有联系的邻居们,让他们都不要告诉你你爸去世的消息,你从哪儿知道的消息,突然回来了呢。 杜笙哲强挤出个笑:“我很想你们了,就想着,工作再忙也一定得回来看看。” “……还走在路上的时候,我老远看到几个人往家里抬花圈,脑子‘嗡’一下这么炸开了,直接跑回来的,行李箱都落在……”他下意识扭头看了门外一眼。 妇人轻声说:“没事,去拿回来。” 他离开家门没走多远,鞭炮声从身后传来,争相炸着,炸进他身体里的每寸神经。 再回到家院子里,母亲递给杜笙哲一条孝布,他迟缓系在腰上,想说什么,每次到了嘴边就给犹豫下去。母亲都看得出来,她说,“妈不怪你,你爸也不怪。”——这就是在那个世界一直以来他心中迫切想得到的答案。 令其意外的答案,他说不出话。 “那天吵了架啊,没过两天你就又出去工作了,期间想打电话给你,说你爸找着了,可妈又怕你还在生我的气,打电话影响你心情,影响工作,就一直没打。你爸回来了,我也不让他给你打,说‘小哲工作太忙’,你爸也理解的。这两年里我们都没给你打一个电话,就想着,你要哪天有空,会给咱们打个吧……”妇人锁着眉头,问,这两年里,小哲过得顺不顺心,会不会都在生妈的气? 心脏抽痛得厉害,蔓延到喉咙口,带着喉结一动一动,他摇摇头,只是拉过妇人的手,紧紧攥着。妇人把另只手盖儿子手上,笑了。 “爸他……那时候去了哪儿?”杜笙哲想知道。 她满脸心疼:“哎,跑深山里去啦。”母亲讲起一些细节:当初你爸偷摸离家,都觉得他是出省了;有说是不想给家里增加负担,去自杀了;也有人那天看见他往山里去了。 后来报警,又来了好些搜救员,好费劲从山里给人找了出来,你爸愣是在山里吃了几天的野果子。我当时也是气得骂他,“你跑那山沟子里当野人儿呢!”又看他瘦得脸都凹进去,我这气也消差不多了,可心疼他。 回来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他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睡也睡,可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仔细一想,对,你爸变得不肯讲话了。“有天吃晚饭,他突然对我说:‘我觉得在山里过得不错,清静得很,有利于我病情恢复,就是蚊虫多。’”说着就把袖子、裤腿一捋,我一看,密密麻麻的包啊。 犟得很。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