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子嗣 章节七十二-《边缘求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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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冷。
孤身穿行林间时觉得时间淌得特别慢,现在又忽然觉得它似乎溜得极快。
晌午的太阳仍被遮蔽在厚云之后,抬头时只能在飘摇的飞雪里寻出点冰凉的、没有情感的白光来。
打猎是很需要运气的,枫可不是什么出色的猎人,但她一定得在这片北大陆的广袤森林里取得什么——即便皮肤蒸发出来的水汽已慢慢地在枫可的脸上凝了层竖立的、尖锐的小冰针。
这不是什么好信号,她的体温已经偏低了。
枫可抹了一把脸,粗粝的针织手套却擦得她面皮极强地疼了一阵——或许是受冻的皮肤成倍地放大了遭到的痛苦,也可能仅仅是因为手套的缝隙里混杂了不少细碎的小冰渣。
她不知道,只下意识地觉得最好别再去那擦冻得发红的脸了。所以枫可紧了紧厚实的衣物,将头上的御寒帽又往下扯了一扯,让它能够遮住自己的耳朵——刚才还被强风刮得发痛的双耳现在却活像俩木头疙瘩,只在她触碰时才会传出点点被什么阻隔了的朦胧感受来——她试着用力捏了捏它们,却好像仍无法从上面得出什么东西。
用手臂遮挡着忽然从林子里刮起来的、会使人迷住眼的风雪,枫可恍惚地想到了三年多前。
那时候她还正红,身边多得是阿谀奉承、满面堆笑的家伙。她吸违法的电子迷药、开超豪华闪耀派对、甚至常操纵穷人的身体去参与低等世界的残酷战争……她年轻、她富有、她无须担忧日后的生活,终端里也绝不会出现什么匪夷所思的、冷酷至极的解约合同——她只需要维持现状就好了——至少她曾经真的这么以为。
现在想想,还真是天真得使人发笑。
那段日子里她又同工作组在编号“D-3-f07”的冰冻行星瓦伦赛上录播一档真人求生节目,在象征性地将某个片段演完后,披着白貂皮大衣、坐在篝火边享受此等落后取暖方式所散发出的异样风情的她听到当地土著部落的大长老用干瘪的双唇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永远都感受不到自然的愤怒的,因为你们的科技使你给蒙蔽住了,从而忘记了自己原先有多么弱小。”
那天的风雪很大,且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倘若没有集成拾音器和语言模块的帮助,她是一定会在寒风的嘲弄咆哮中忽略掉这句富有韵律的土话的。
枫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有勇气说出这样冒犯她的话——当他们的亚光速飞船穿越浩渺的宇宙真空,停泊在行星轨道之时便是连恒久的巨大日月都要被其所遮蔽——那投射在这片古老大陆上的浓厚阴影、抬头就能瞧见的被玻璃钢装甲折射出的璀璨光芒不是已彰显了人类所掌握的超凡力量与伟大神力了吗?
她只以为他落后、愚昧、无知,却忽略了坐在篝火对面的老人的眼里除了闪烁的火光外还有更加深邃的东西。
现在她知道了,但有些晚了。
她好冷——但一只蹦跃的、找了惊的雪兔却使她冷却下来的胸膛又猛烈起伏起来——它真的好美,覆身的洁白绒毛即便是在经枯朽老枝与浓密鹅雪过滤后留存的微光下都能显得那般光泽温润,柔软可人——它只在齐膝的干枯灌木间腾转挪移,小巧的身子常撞落附着在上边的细雪,引起簌簌的落雪微声来,以此显出别样的敏捷与机巧。
她不敢动,便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唯恐多余的呼吸会吓走了它。
于是它停下了,用修长的、毛茸茸的耳朵与红宝石般剔透明亮的双眼打量着这个友善的世界。
可枫可注视着它的眼神中只有贪婪和饥渴——那是一种将理智、将优雅碾压而过的原始欲望——这一刻,在风雪中耸立的她才算是成了人,一个自然的人,就好像那些曾在古非洲大陆上一边奔跑,一边从大张的嘴里发出呼啸的祖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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